當身披黑色羽織與振袖和裝的「少女」從天而降…貓X刑警的美味事件簿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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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吾輩是貓。

跳、跳、跳。在屋頂上、在高高的水泥牆上、在公園樹上、跟烏鴉打架。

口中哼著當紅連續劇的主題歌,身披黑色羽織與振袖,將兩隻袖口緊緊用衣帶縛在身後
留著小芥子人偶般齊眉瀏海的美麗少女在業務用的超市中,推著購物車大肆採購,腳下的木屐發出了不至於讓人感到刺耳的咚咚聲。

今天的雞胸肉在特價呢,今天的白身魚在特價呢,今天的蘿蔔—

突然,背後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少女連忙跳開,手上仍抓著大包鰹魚花。

「是貓呢,宗。」

頭戴鮮紫格紋與白色帆布拼成的鴨舌帽,身上穿著印有日本刀與刀鞘交錯圖案的寬鬆圓領襯衫,脖子上繞著裝飾用皺紋海洋藍漸層細圍巾,底下則是惹眼的火紅牛仔褲的青年這麼對身邊打扮相對樸素的藍襯衫眼鏡男子這麼說。

「貓?」眼鏡男子疑惑道。

「看,貓妖,有兩條尾巴呢。」鴨舌帽青年直指著少女的臀部,從那裡生出兩條黑色柔軟的尾巴。

「啊,真的耶,第一次看到呢。」眼鏡男子點了點頭,露出看到珍稀物品的表情。

少女生氣了,露出尖牙,頭上的三角耳高高豎了起來,他回過頭指著兩名同樣推著購物車的男人說:「你們是什麼東西!」

「喔?小貓咪居然想知道本大爺名諱?既是如此,我就……」

「別鬧。」眼鏡男子露出一點還算親切的微笑,「不好意思失禮了,小姑娘。」

「才不是小姑娘!」少女抗議,「我是環!你是驅魔人嗎?『這個』是你的隨從?」他指著鴨舌帽青年的鼻頭。

「居然說我是宗的隨從,眼睛都生在哪兒了呢,我可是偉大的神明,人類才該侍奉我。」鴨舌帽青年大言不慚地道。

眼鏡男子聞言,唉地嘆口氣,態度顯得有些曖昧:「我不是驅魔人,至於『這個』呢……要說神明好像也可以,嗯,總之就是那一類的東西,請不要在意。」

「啊?」環挑起眉,似乎是認定對方在找碴,「給我說清楚,不然就咬掉你的腦袋。」

「哎、哎。」眼鏡男子舉起雙手做投降狀表明沒有敵意,「因為任務在身,詳細情況無法多說,總之我們沒有任何惡意的。」

「……嗯哼……」環瞇起眼一會兒,突然跳到兩人的購物車旁往裡探頭,「喔,晚餐是咖哩嗎?」

「是啊。」眼鏡男子點頭,「這個最方便。」

「還真看不出來你會做料理呢。」環狐疑的目光掃過對方,似乎像在報復剛才對方把自己當成動物園的動物看,故意說了欺負人的話。

「難的就不行了,複雜的和食,意外地這傢伙比較在行。」眼鏡男子並沒有因此生氣,反倒笑了下,指著身邊自稱偉大神明的鴨舌帽青年。

「和食?想必也是味噌湯煎蛋捲烤魚跟白飯這種最基礎的東西吧。」環立刻噘起嘴。雖然有一部分是因為方才對方的失禮態度惹他不快,但另一方面是他對現代人的飲食習慣打從內心地覺得不滿。

哼、哼,什麼咖哩嘛,雖說戰後這種半現成的料理跟微波包料理逐漸成為某種主流,但就是這種想貪快圖方便的心態不好,明明已經不是物資缺乏的時代了,年輕人卻總是吃著這麼拮据的食物。

美學喪失、用心不足、品味低落。

「說什麼呢小貓咪,說到和食我可沒有不懂的。」鴨舌帽青年自信滿滿地道。

「哈啊?」環瞪大眼,努力抽抽鼻子,雖然隱隱查知是同為妖魔,卻嗅不出來歷,但軀體又是純粹的人類……唔唔,不會真的是神靈吧?怎麼可能,就憑這副吊兒郎當的德行?

「幹什麼不相信呢,從古至今,大小宴會我哪樣沒見識過。本膳、會席、懷石、精進、普茶、桌袱,主要就這六種吧?如果用形式來區分的話,就是本膳、會席跟懷石料理……」盯著環變得目瞪口呆的表情,鴨舌帽青年用著有些好笑的表情問:「我過關了?」

「你是料理人嗎?還是貴族!」環握起兩只粉拳,警戒兮兮地縮起肩。

「都不是啦,就說只是看多了而已。」

「……快現出你的真面目!」

「就算你這麼說……」鴨舌帽青年狀似困擾地搔了下臉。

「別耍人家小妹妹,就老實說你本來就是活在那個年代的東西得了。」一旁的眼鏡男子打了圓場。

「在我解釋之前,有件事情還是希望宗能先弄清楚啊……」鴨舌帽青年露出些微憐憫的目光望著眼鏡男子,「小貓咪不管怎麼看都是男孩的好嗎?就算對這方面再怎麼遲鈍,搞錯了也是很失禮的事呢。」

「咦?啊、可是……」被喚做宗的男子尷尬地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

「難得在這裡遇見也算是有緣,我是銘刀三日月,他是神代宗近,因為這樣跟那樣的原因,被蠻橫不講理任性妄為的混蛋上司隨便就派來這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回本廳……呀、該不會是永久流放?」三日月爽朗地笑著,一旁神代的臉色卻瞬間變得陰沉,顯然非常在意這件事。

但環可管不了神代的私事,一聽三日月報上名號就立刻問:「你是『刀』?」

「嗯,怎麼樣,我從平安時代就在宮廷裡度過的,很偉大吧?」三日月見環終於露出一點敬佩之意,立即得意起來。

「原來如此,看來對料理瞭解也不算是隨口胡謅……」環噘起姣好粉唇,「我瞧你還算順眼,既然是新來的,最好還是遵守一下禮儀,跟土地神或公會之類的報備身分。」突然,他轉向神代,「你是純粹的人類吧?」

「哎、嗯。我是……普通人。」話雖如此,神代的語氣似乎透著點不確定。

「普通人拿什麼妖刀呢。」環露出貓般賊笑,曲起指頭往臉上抹抹,「同屬這邊的世界,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喏、這是我店裡的名片,要是咖哩吃膩了可以來坐坐。」

他從腰帶上夾著的小包中取出名片遞過。

「店裡的名片……你是店員?」神代接下印有鯉魚魚拓模樣的餐飲店風格名片。

「我是店長!」

「咦?可是你不是小孩嗎?」

環翻了個白眼。

三日月馬上搖手,「抱歉啦,這傢伙在常識上還是個非常普通的人類呢。」

「呼姆,要照顧這種缺乏常識的人類,你也真夠辛苦的了。」環撥撥瀏海,轉過半個身回去推購物車,「我要繼續採買,你們就自便吧。」

「非也非也,跟人類打交道還挺有意思的,如果你也有契約者的話,應該就能瞭解這份樂趣所在。」三日月爽朗地隨手抓起一袋洋蔥放進購物車。

「才不要,太麻煩。」環吐了個舌頭,目送走了萍水相逢的妖刀與人類。

只是,信誓旦旦說了這句話的他,怎麼也沒想到竟就在兩個小時後,遇見了那個「太麻煩」的對象。

 

01

砰地悶響劃破日常空氣,在夜幕剛剛降臨的電器街中。

血腥味。

對妖魔來說是甜美的氣味。

貪杯開了第二瓶水果氣泡酒解渴的環,現在連視線都變得搖晃起來,但沒關係,在大樓的屋頂上奔馳跳躍並不會妨礙到一般行人。人類走下面,貓兒在上,雖不及烏鴉能在空中飛,但俯瞰底下仍舊有其快感。

呼呼嗚嗚,受到血味吸引,環踢著厚底木屐,蹦蹦跳跳來到屋頂平臺邊緣,手扠腰,彎身往下用力望。

兩道人影在小巷中,兩人都倒在地上,全受了傷。

砰咚、砰咚、砰—心臟的聲音,大到彷彿就在耳旁鼓譟,因為鮮血的氣味、因為環的記憶,他認得其中一人,在他尚未成為妖魔之前,曾經、對他溫柔的人類。

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再見面的一天。

思念嗎?眷戀嗎?非也、貓兒活在當下,萍水相逢自是有緣。只是只是,人類是最容易誤判本質的生物,只要外觀改變的話就會混淆認知,被不必要的倫理規範糾纏著動不了身,只相信眼前看到的事物……不、連親眼所見都接受不了的例子不勝枚舉。

那麼,現在的他還能被這個人類接受嗎?

想著想著,天旋地轉,他縱身跳了下去。那個人類身上傳來很好吃的味道,是妖魔喜歡的味道,妖魔喜歡寂寞與孤獨的人類,如果不這樣的話,對方便不會需要他,彷彿一見鍾情那樣地義無反顧。

另一方,巷中的人又是怎麼樣的心境呢?

人影之一—胡桃澤禎明只愣在當場。

對方來得措手不及,所以只能拔槍抵抗,碰地聲,隨著腿上灼熱的劇痛感,對方也同時摔倒在地,碩大的身軀還在抽個不停。

要、要叫救護車。

這個念頭剛從腦袋的角落冒出,另一頭卻澆下盆冷水,不、不行,要是現在叫救護車的話,他就會……怎、怎麼辦?但這傢伙要是就這樣放著不管的話,一定會因為失血過多死亡。

喀答、喀答、喀答。

什麼清脆敲擊聲在暗巷中由遠而近的迴響,禎明一時之間還以為是自己的心跳太過劇烈所引發的耳鳴。但接下來的「咚」與耳熟的「沙沙」聲,卻讓他很確定並不是自己聽錯。

這條小巷末端早就被兩邊的電器店卸貨所積下的紙箱與包材等,完全堵成了死路,而入口又是面向自己,根本沒有任何人靠近,那麼,這聲音到底是從哪裡傳來的?

正心慌意亂的環顧周遭,甚至神經兮兮的仰頭往上觀望……在禎明眼前出現了一隻渾身漆黑的巨蝶。

巨蝶迫近,露出迷亂的笑容。

不、不是蝶,是個身披黑色羽織與振袖和裝的少女從天而降,腳下的厚底木屐重重敲在地上,又發出了咚的一聲響。

少女似乎無視落地時的衝擊,嘻嘻笑的轉了個身,座敷童般的齊眉學生短髮微微揚起,然而如此古典打扮的他,左手提了個還露出半截大蔥的購物袋,右手則拿了罐摻果汁的發泡酒,仰頭啜了口,接著又像是不滿似的搖了搖空瓶,皺起只隱約能從瀏海縫隙中看見的眉。

「喂、妳……」禎明張開了口,但好陣子才能正常的說出話。

環扁了下嘴。

果然是好久不見的那個人啊。環歪著頭想,但對方現在望著他的眼神不再溫柔,反而充滿警戒,沒有比這樣不對等的情況更叫人不滿的了。

禎明覺得四面楚歌,卻又隱隱感受到某種程度的荒謬。

從他開槍,有人倒下,直到身穿黑色和服的少女從天而降,也不過才數秒,但卻感覺彷彿落入了異世界或惡魔的庭院,到底是什麼力量把這樣的惡運與奇想一舉湊成團?是神的惡作劇嗎?

「啊哈……我就想怎麼會有這麼新鮮的血味,原來是殺了人了……」環的聲音比禎明原本想像的要低些,卻又完全符合期待的保有嬌憨的部分。

「他還沒死!」禎明忍不住反駁。

「那怎麼不快些叫救護車?遲了就要變得更好吃了。」環撫著紅唇,曲起指頭揉眼,模樣醉狂,頭一句意外的有常識性,但後一句則與他的登場有相同等級的詭譎。

「好吃……妳到底……」

「……我說錯了,剛才的不算,我沒說人好吃,我沒吃過。」環像是突然酒醒了,打著呵欠,這會兒說話倒開始語無倫次起來,「唔唔,我知道了,這就是玄景說過的『不能叫救護車的狀況』,嗯、好吧,你如果當作沒聽到我說人好吃這件事的話……就救你。」

糟糕,嚇到對方了。人類殺同類通常不是為了裹腹,這時可不能隨便將平時與熟人的對話普通地說出口。

真麻煩,得小心翼翼地。

「咦?」

已經什麼都搞不清楚了。禎明現在心中一片混亂,不停反芻著自己扣下扳機的瞬間,是不是就此導致了精神上的損害或是別的更驚人的東西。

環從腰帶的夾層中掏出了布滿白色與黑色水鑽的手機,按了幾個號碼湊在耳朵邊:「喂?醫生,是我喔,有人中槍了。」他蹲了下來,用肩膀夾住手機繼續與另一頭對話,雙手則用力按住倒地男人腹部的出血口,「嗯,傷口不大,子彈沒能貫穿……」說到一半,他突然又像想到什麼似的,銳利的瞪向禎明鼓脹的外套口袋,「……啊,沒事,能派人來接嗎?在電器街……」

等環通完電話,禎明才逐漸回神,仍舊心驚膽跳,連忙衝到倒下的男人身邊,同樣幫忙加壓止血。

「妳到底是誰?」禎明感覺到手下鮮血湧出的溫熱感,雖然沒有很大量,但仍舊感覺到對方的生命正不斷在流失中。

「環。」

你曾經餵過我。環在心裡回答。

餵了難吃的魚肉香腸,不過他不介意,因為當時的對方吃的沒有比他好到哪裡去。

「為什麼會從天上掉下來?」禎明咬著牙繼續問,神經繃得死緊,全身肌肉也僵硬得受不了,只希望能夠靠這一問一答來使自己保持清醒。

「路過。這裡是回家的近路,本來今天想做好吃的蔥粥。」環說。他想不出要說什麼才可以讓禎明放下戒心,對方沒有伸出手前,他也不能丟下自尊將頭挨過去摩擦。

「路過?從天上路過?」禎明擺明了不信。

「我可沒有翅膀,只是從屋上跳下來罷了。」環微微噘著嘴,不被信任似乎讓他有些不開心。

「屋……」禎明忍不住再度抬頭往上望,這附近都是商業大樓,可不是只有一兩層的住宅區,小巷兩側的大樓至少也有十五公尺高,從上頭跳下來的如果不是想死,就是找死。「別開玩笑了,而且妳剛才打給誰?不是救護車嗎?」

「是救護車,不會通報警察那種的,放心好了……」環這時將纖白的手拿開,翻掌,憑藉街燈從巷口滲入的光亮能清楚看到上頭沾滿暗紅,「槍交出來,暫時先幫你保管。」

因為之後要去的地方不適合帶那個。

「什……」禎明瞪大眼,寒意從脊背迅速竄到腦門,「為什麼……?」

「這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環的手依舊停在半空中。

「為什麼我非得聽妳的話不可呢?」禎明試著稍微擺出強硬的態度。

「不聽話的話,會被殺喔。」環只稍稍傾斜脖子,並沒有做出任何恫嚇的模樣,但這樣的態度對禎明來說,已經是了不起的威脅了。

禎明嚥了口口水,隨後從外套口袋裡掏出剛才發射過,槍管仍存有餘溫的柯爾特口袋槍。環一把抄過,隨手塞進衣襟。

「之後再還你。」

數分後,一輛亮著紅燈,將蜂鳴器開得震天價響的救護車來到巷口,幾人下來幫忙抬走患者,沒多問什麼。禎明注意到救護車上的醫院名稱:「佐久間綜合病院」。

是完全沒有聽過的病院,至少,在他所知的區域範圍內,根本沒有這間醫院。

環與禎明都坐上了救護車,環抽了抽鼻子,對其中一個醫護員說:「那個人的腳也受傷了,幫他看看吧。」

人類比妖魔脆弱,血一直流就會死。而這是他害怕再次經歷的。那種、失去親近者的感受,非常痛苦。

醫護員要求禎明把褲管拉起,果然在小腿肚上有道深深的燒焦痕,理應很痛才對,但禎明剛才看起來彷彿一點事也沒有,也許是因為眼前接連出現的驚嚇與奇異讓他暫時忘記疼痛,抑或是在逞強而已。

救護車曲曲折折的開,沒想到竟開往一間他知道的急救中心,問題是這間急救中心跟佐久間什麼的根本無關,而是「櫻急救」——關西最大、設備最先進的聯合醫療系統的其中一個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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